于安
心有明燈一盞月,胸懷經緯兩片雲。

微博:于安今天嗑鱼进锅了吗
ao3: yuansaobaha
2020-04-20

玫瑰色的人生

1

人老了都想写自传,写自己的芳华年代,写自己的两三知己,写自己的无间爱人。

于谦的回忆录中,郭德纲占了大半篇幅。从初遇到相识,从相知到相伴,再到此生不离。于谦尽心尽力去想,再尽心尽力的去描写刻画。一笔一顿敲在电脑里,任由郭德纲这个名字出现了上千次。他倾尽毕生词藻去勾勒出这样一个人,任由笔墨翻腾将他化作神祗。那大抵便是郭德纲在于谦心目中的模样。

我从未见过郭德纲本人,我知晓他们故事的时候他们已经退居幕后多年,只是通过他的照片与于先生的讲述以及那个已经百万字的文档的描述去勾勒那个人的模样与性格。

“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于谦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翘起了几个弧度,仿佛在向人展示自己什么引以为傲的殊荣。

“他会说相声,会唱戏,会评书…反正是和传统有关的东西,他都会。他什么都精,什么都懂。”

“他是天才,曲艺界百年一遇的天才,他做的那些,都是能载入史册的大事。”

“他性格很刚强,很倔,很成熟。有时候却像个小孩,又很幼稚。很矛盾。”

“不过我觉得这也很正常。”

我又看到他笑,连带着眼角的皱纹一同挤压了几下,眼纹都斜到了额头。

“他也很体贴,很大气,是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也是…”

“值得托付一生的恋人。”

大抵到这里,我掌握了郭德纲的人形轮廓。一个如同神祗的人,素衣白面下凡人间,在寻常百姓人家结识了那个富家的阔少爷,让那少爷一见倾心,而且这一倾心就是一辈子。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当年的富家少爷年逾八旬,提起那记忆中的人仍是眉眼微弯,语气温柔,我心下知晓,他大抵也是个温柔的人,而且是个长情的人。

“我是一个归属感很强的人。认识德纲之前,贪玩。认识德纲之后,便只记挂着他。有他之前家是归属,有他之后他就是归宿。”

“你大抵知道,我很爱玩。原来出过好些书,讲的都是些吃喝玩乐的事儿。太爱玩,连书都离不开玩,一直飘着,没有什么时候能真正安安稳稳下来。想改,没改过来,倒也惯了。那毕竟是年轻时候,后来退休了,不飘了不走了,我就带上他,我们一起走。”

“其实他很懒的,很宅,私底下也是很内向一个人。原来工作,他总有各种理由说不跟我走,后来都退休,我就死皮赖脸拉着他。软磨硬泡好段日子,他也同意了,才跟我来这儿。”

“温哥华是个好地方,不冷不热,冬天还能舒舒服服烤着壁炉对着窗外看看大雪铺满街。”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阁楼林立的街道上白雪皑皑,路径靠边的位置停了一辆车。于先生电话响了,他听过了电话,满脸歉意的告诉我。

“他来接我了,我要回家准备午饭,抱歉。”

我望着他的背影,看他穿上夹袄走出餐厅的门口,小跑着上车。

白雪落在他的肩头,他甚至来不及打理,就急匆匆的挤进去。我看着车窗的黑色剪影,有个人在扫他肩头的雪。

我拾起桌案上未饮尽的咖啡,目光追随车尘消失在皑雪之中。想了想,考虑着写点什么。

2

按照他的说法,他们的故事开始在千禧年。

2000年,叶利钦宣布辞去俄罗斯总统职务;金大中与金正日在平壤会面;法国在世界杯夺冠;中国在27届奥运会斩获23枚金牌;郭德纲遇见了于谦。

如果你见过春天阳光透过树木枝叶洒落在地板上的光影,你大抵便见证了他们的相遇。

春天的阳光总是暖,照在刷成黄色的长椅上,向湛蓝的天空反着光。胡同里还是有人叫卖着豆腐脑,大街上还是车来车往。

北曲的门口熙熙攘攘,郭德纲在门口张望着,怯生生的抬头看那块金黄色的牌匾。那大抵是他的追求梦想,在黄金海岸洗涮过,涤去铅华的未来。

团里的人叮咛他,要他好好等着分给他的新搭档。等到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好些时候。

自行车的铃铛是在他转身准备回去时响起来的。郭德纲下意识回头,一个高个子正逆光走过来。

高个子抬腿下了二八自行车,见到郭德纲等在那里,便大概猜到了身份。

待走近了,于谦才看清他的样貌。

不高的身量,略有些黝黑的面庞,清目秀眉,套着一件简单的汗衫,一条灯芯绒裤子,脚下是一双擦了不知多少遍的旧皮鞋。

他伸出手,“郭德…郭德纲?”他试探性叫叫,对这个名字尚不熟稔。

面前的小胖子点点头,大抵也知晓了来人身份,方想开口却被打断了。

“实在不好意思久等,路上车子坏了,去修理店修修,耽搁了。快进去吧!”

郭德纲瞟了一眼一旁的自行车,车胎链条吐着陈旧的味道,他抿了抿嘴没有拆穿他的谎话。

“谦儿哥是吗?没关系的,我也刚到这。”

郭德纲翘翘嘴角,和声细语。

他大抵是个不会撒谎的人,找了个这么离谱的理由敷衍人。郭德纲心下想着,眉毛挑了挑,带着好像堪破了大案的小确幸。

于谦点点头又挠挠头,他有些不好意思。郭德纲方才的神情他大抵明白。第一次见面便放人鸽子,实在是让对方对自己印象打折扣,又何况编了个谎话企图蒙混过关呢?值此,他又不好意思笑笑,只得佯装无事揽着郭德纲踏进北曲大门。

于谦一直是个逍遥公子。出生时候就在胡同里和老大爷们过着闲扯逗鸟的日子,悠闲惯了,对太阳升起来到落下去从来没有个概念。更别提说要约人见面守时到场。这么多年倒也是习惯,故友亲朋的知晓他懒散的性子倒也不同他计较。他也从未愧疚过。

或许是春光多作怪,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放人鸽子,和在灯红酒绿中不到场是两种概念。于谦咂咂嘴,考虑着下次再见面定要守时的事儿。

3

毕竟在一起搭档,约定见面的日子总是很多。就像两条纠缠在一起的细线,除非仔细捻磨,要么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郭德纲是个执着敬业的,接到演出任务,总是提前好些日子就开始准备本子对活儿,这对于谦可是难事。起先打电话约时候郭德纲还是怯生生的口气,到后来便只叫一声“谦儿哥”,于谦就风尘仆仆骑着那件老式二八惶惶而来。郭德纲总是在车棚门口等着,等着于谦离着老远就抬起一只手给他招手的模样,等着于谦给车子上锁的那一声脆响,等着于谦揽着他的肩膀走进楼里面的欢愉。

人的改变时而就在一念之间,不知什么时候脑子里面有个弦动弹一下,就做出来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对于于谦先前放纵不羁的性格,郭德纲不是很知晓。只是听同团的人讲过,他搭档这个是出了名的公子哥,好玩到极点。“你大概是不知道,他原来可连天天签到都不乐意来!”郭德纲皱皱眉,目光放在那边那个正帮忙搭台子的于大公子身上。他印象里的于谦和他们口中的好玩儿公子,可不是一个人。他很无奈的耸了耸肩膀,目光又落在那密密麻麻的台本上。

于谦擦着汗,从搭好的台子跳上下来。额头汗涔涔的,蓝色工装上衣被他扎进了裤子,领口开了几个扣子,露着白皙的皮肤。

郭德纲抬起头,从怀里面掏出来方正的手绢,去擦他额头上豆大的汗水。趁他喝水的间隙又去帮他扣扣子,又把座位让给他了。

“谦儿又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啊!”身后的团友走过来,于谦抬头,有点不好意思,“是啊!”

挨到晚上时候演出结束,天闷得不行。文工团下榻的地方在小园子边上,地上潮,犄角旮旯里面都是咬人虫子。乡下没有凉席睡,就更别说躲蚊子的帐子了。于谦东拼西凑才搞一小节防叮咬的蚊香,点在郭德纲脚边,还叮咛着他晚上睡觉小心。郭德纲热得睡不着,他就拉着他到草棚子顶上,看皓月当中,看繁星袅袅,吹着风睡觉。

那时候,他们还不火。城里没多少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倒是在乡下名声鹊起。那段日子最清苦,也最快乐。可以醉了酒随便在旷野里面撒欢,可以闲暇时候上山摘果子吃到小腹浑圆。于谦印象里,那日子他们总是在演出,总是在下乡慰问,郭德纲还笑,说是回到了70年代,搞得他们像是知青下乡似的。

于谦咬了咬嘴唇边上的死皮,要是这样,他们就是知青谈恋爱。

细数起来,郭德纲与于谦在一次慰问演出的日子不过几个月而已,却那么快活舒心。他觉得于谦太细腻也太体贴,太大度也太温柔。他想起来他们在草棚上发疯的夜,郭德纲知道,他是唯一那个能和自己并列称“郊县天王”的人。

4

日子像没烧开的水,刚刚热乎点就断了电。

北曲对于郭德纲就像没烧开水的,于谦也是。

他走的太突然了,突然的让于谦措手不及。慌乱的拨去电话却发现电话已停机,想去他家里找他,却发现自己对他生活的一切几近一无所知。他像脱了线的风筝,又一次体味被抛弃的滋味。宛若当年刘颖的不辞而别。似乎更痛一些,这一次他疼的喘不过气。

郭德纲来的时候是春天,走的时候是秋天,来的时候春光和暖,走的时候秋水骤寒。他终究又过上了没有体系的日子,也终究失去了每天准时打卡报到的动力。

他似又过上了先前的日子,却再也不接受任何人给他调配搭档了。像是个被遗弃的孩子,每天还在等着人回来。他偶尔也去慰问演出的地方看看,秋天了,天还是很闷热,只是没人和他一起到屋顶看星星了。干完了活还是出汗,只是没人给他擦汗了。

5

秋天很短,只有从天气转凉开始到第一场雪结束的时间。

秋天也很长,北京总是很闷热,天气不会转凉,除非有情人分手;北京也不会下大雪,除非有情人重逢。

郭德纲在一个大雪皑皑的日子里打电话给他,于谦刚出门便被大雪覆盖了肩头,他匆忙赶路,连雪都来不及掸下去。

北京下了雪,高不过摩天大楼,矮不过地铁路口,满满都是皑皑的雪。天空被雪达成了奶白色,远方和雪白融在一起,遥遥望过去,分不出个中天地。

郭德纲约他的地方是一家不大的卤煮店,于谦找到后才知道。他看见郭德纲站在店门口,迎着风等着他。他们头上身上都覆了雪,离远看,都似乎和雪化在一起。

于谦离了很远便开始跑,他像是在自行车上向那人招手一般,咧开了嘴角。郭德纲歪头笑着望着他,垫了几下脚,于谦便到了跟前。

“快进屋吧!我们去点菜。”

郭德纲去掸他肩头的白雪,于谦攥住他沾了冰晶的手送到自己嘴边。

“你等我多久了?”

“从给你打电话开始,到现在。”

“那好久了…”

“可我等到了,就不久了。”

“你从哪里知道我爱吃这个?这家店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找到的啊?”

“听人说的啊,都说你是地道老北京,应该爱吃。”

等待的时间总是快,到真正品味的时候才减慢下来。

于谦呼噜呼噜的就着辣子吃的满头大汗,郭德纲弯着眉眼看着他,直等到他吃了饱才怯生生地把一直在嘴边的话说出来。

“我成立了个小园子,你没事儿的时候愿意来咱俩说两段吗?”

于谦开心的连嘴里面东西都喷出来,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又下意识捂住嘴,不好意思的说了声抱歉。

他们出来的时候,来时的脚印已经被覆盖住了,还是茫茫一片的白色,只有恫恫屋宇立在街道两旁。连同路灯都带了帽子,亮着昏黄的灯。

他们就此分手,却又重新走回到一起,因为于谦说,要送他回去。

他们并肩在天地中,任由雪白了头发。他们还未老,头发就已经白了,和雪一样白。他们黑发的时候在一起,白发的时候还能招手相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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